食人鱼

理论上讲,我有很多表哥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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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:跑路之前(节选)

6、跟我走吧

鄙县很小,法院姓马的我还真的听说过,传说有点狠,但我不知他是怎么参和进来的,也不知哪个龟孙万念俱灰竟把我给告了。

不过他真把我给吓得不轻,尽管司法程序,多年前坐牢时我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,但是没用。

我国司法,尤其民间经济纠纷,只要当事人跟执行庭搞好关系,暗箱运作,运作得当,基本上胜诉就没什么悬念。

这时很多人可能表示不解,甚至以为我法盲。其中利害,普通人确实难以理解,等哪天切身体会了,就会泪眼汪汪来一句:原来法院还能这样执行呀……

这里我轻轻问一句,放眼祖国,无论政治、经济、刑事哪怕民间纠纷,没有被告能不能开庭?不开庭能不能宣判?很多人会说不能。

呵呵,这里我只能直接呵呵了。

我赶紧给他回过去。

电话通了,那边马法官的破锣嗓音很刺耳,确实很牛逼呀,终于听见你声音了大作家,你的一堆破事我基本清楚,我也不跟你废话,你欠我表哥那一百万货款年前必须结清,不然我这关你肯定过不去了。

我有些懵,一时想不起我的一百万债主到底是哪位,就跟他打哈哈说,再牛逼不还是马法官皮鞋下的一只小蚂蚁,另外,你表哥是……

这个你别管,理论上讲,我有很多表哥!但无论哪个表哥都不能受你欺负!

大白天你是不是磕药了?你他妈到底谁呀?老子又不是玻璃,欺负你妈还差不多!我有点恼了,感觉自己被调戏。

……

那边果然沉默了,只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呼吸声,这就是我想要的。

不说你表哥是谁我挂了哈,说完我真的准备挂了。

姓冯的能干的,我姓马的更能干,而且干的绝不比姓冯的差!

这不是谁披了马甲出来恶作剧,这是赤裸裸活生生的主ID呀。

我赶紧着急忙慌地低三下四起来。

我说马法官你这不是为难我嘛,这么大一笔钱我首先不知要从哪这么快弄给你,其次我真不知道谁是你表哥呀,我就算撒网你也得给我点收鱼的时间吧。

你看看,年关将近,我这边要债的人挤人,小鱼上水一样,生意基本上没法做了,这样逼债不科学呀,一大窝债主聚集在一起,集体行动,你觉得这钱我还能还吗?

你得给我一段时间喘喘气,这阵子过去了,我司就能大规模回款了,另外,你表哥到底是……

马法官的表哥是我最大供货商,桂老板,当初任晓鹤介绍过来的,人挺和善,也挺四海,平常大哈哈的,见谁都能满脸堆笑,×××开业到现在,压了他一百零几万货款。

中途我还找他借过二十万应付高炮利息,总款一百三十万不到,拖了大半年,勉强凑成整数还了三十万,马法官说的没错,正好一百万。

我这半年来,行尸走肉一般,疲于应付个人高炮利息,公司业务方面幸亏任晓鹤长袖善舞,桂老板这事,今天要不是马法官说起,我都给忘了。

我只是给你提个醒,让你别觉着人家老桂正经生意人就好欺负,要是觉得这钱一直拖着就没事似的,那你可就错了!

说完就把电话给撂了。

我在办公室破口大骂,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窝火,冷静下来想想,的确是被这群追债的逼红眼了,一个个跟他妈食人鱼似的,漏点油渣都能千千万万地游过来,恨不能把我骨头都给啃了。

把马法官的电话也拉黑后直接关机。

估计债主们平时也不过闲得蛋疼才打我电话催一下,发泄发泄心中不满,反正我现在甘棠家大业大的,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。

现在我连电话都不接了,把他们彻彻底底地搞乱了套。

没过几天武大找到我,说你一关机,电话全他妈跑我这了,他们都以为你已经跑路了!

都是被他们逼得,老子现在成了他们的负面情绪垃圾桶。

儿子学习不好在学校打架翘课都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,妈的又不是我给他老婆日出来的!

老婆要去韩国整容也把电话打到我这儿,那么丑都搞不定,整漂亮了也不知要便宜谁!

对了老大,法院有个姓马你知道不,帮我打个招呼呗,感觉他很快就能弄死我啊。

不会,弄死你他们跟谁要钱?让你在下面给他拿一亿一张的啊,你电话别老关机就行,武大说,法院马××那边,我一二三就能给你搞定。

后来我才知道,马法官竟然是武大的警校同学,两人在一起摸爬滚打多年,江湖公认的扎心老铁三合一:一起嫖过娼,一起扛过枪,一起同过窗。

马法官找我录口供那天,我正在办公室里刷微博。

因为之前武大说过,马××跟他表哥关系并不好,让我胆子大一些,步子快一些,别什么鸡零狗碎都当回事。

所以录口供时,我纯粹就是信口开河,胡说八道。

听得那个做笔录的女法警直皱眉头,无法落笔,马法官实在听不下去了,站起来厉声对我喝问道:你敢不敢对你自己说的话负责啊!

哪里来的合同诈骗?明明就是民间债务纠纷。你们办案可用脑子啊?我也有点火了,拍案而起,反正在我自己办公室,有恃无恐。

另外那段时间也真是奇怪,网上到处都有老百姓在跟政府机构对着干的,我早就想那样干了。

什么态度!

你这破事,武大打过招呼,原本给你定个合同欺骗就行,你倒好,想推个一干二净!老子真要想收拾你,分分钟的事情你信不信?

马法官也跟我拍案而起,带了一帮手下,拂袖而去。

他们一出门,我就给武大打电话,没什么大事,武大在电话里轻描淡写道。

我问他,要不我出去躲几天避下风头?

他有点不耐烦了,就骂我,一天到晚就知道躲躲躲,躲你妈逼呀,我早打过招呼了,没事!骂完他就把电话给挂了。

那晚回家,我一宿都没睡好,心里老惦记着会出点事,会出点事,一定会出点事的,结果果然出事了。

周五下午,都快下班了,一辆法院的警车呼啸而来,我估计马法官是故意掐着表来的,马法官带队,几个执行庭的法警上来就向我亮证件。

不要慌!我悄悄对自己说。

在车上,我匆忙发了几条短信出去,全都是甘棠有头有脸的重量级人物,大意就是我被执行庭给抓了,凌晨十二点之前我要出不来,麻烦你们能捞我。

发给武大的就一句:你去死!

到执行庭的审讯室录口供,马法官抱一大叠案卷进来,一脸奸笑。

等他从卷宗里抽出一份合同复印件时,我立马傻了眼。

因为那份合同我太熟悉了,跟老桂没有半点关系,只是当初为了忽悠老桂而私拟的一份供货给第三方的假合同,合同金额高达数百万,第三方公章也是我找人私刻的,完蛋了,这下二进宫的可能都有了。

没想老桂这条老狐狸还真有两把刷子,居然做了我那份假合同的复印件。

这时审讯室不停有人进出,这不是我县传奇×××吗?他犯什么事了老马?有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居然认识我。

经济诈骗,马法官言简意赅,惜字如金。我心里更加忐忑。

当晚十一点左右,终于有条短信珊珊迟来道:你这事搞大了现在谁都保不了你等下可能直接刑拘看完删。

我赶忙手忙脚乱删,手机差点掉地下。

凌晨两点,笔录才做完。

马法官叫的外卖,几个审我的法官吃得一头汗,也给我叫了一份,可我哪有心思吃。

你是刑拘,一两天出不来的,还是吃点吧,几天不见,你都瘦了。

我默默吸烟没鸟他。

等他们全部吃好,马法官过来没收了我的皮带、手机、钱包、鞋带、香烟等物,然后他轻轻踢了我一脚——

跟我走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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